「愛哭的孩子不要哭，她會咬你的小耳朵；不睡的孩子趕快睡，她會咬你的小指頭。」
「我才不相信有虎姑婆呢！」
男孩躺在床上，瞪著他的母親。
「媽媽都騙人！」
「媽媽那有騙人，媽媽小時候你外祖母也都是這樣和我說的啊。」
男孩的母親把手放上男孩的額頭，輕輕地摸著。
卻被小男孩大力地揮開。
「妳騙人！媽媽都騙人！妳明明也和我說今天爸爸會回家啊！」
男孩生氣地說。
「爸爸他要加班，趕不回來啊。他要我和你說他幫你買了遙控飛機喔。」
「我才不要遙控飛機呢！出去啦！妳出去啦！你們都騙我我才不相信呢！」
男孩推了坐在床沿的母親。
「哪你要快點睡喔，不然虎姑婆會來咬掉你的小指頭喔。」
「才沒有虎姑婆呢！」
小男孩對著闔上的房門大吼。
『騙子，大人都是騙子。媽媽是騙子，爸爸也是騙子，明明答應我要回家陪我過生日的。』
男孩從床上坐起身，擦掉了眼角的眼淚。
『哼！我就偏偏不睡覺，看虎姑婆會不會出現啊？反正世界上才沒有虎姑婆呢！我才不相信那種騙小孩的故事！』
他抓起了棉被，批在身上，男孩抱著膝蓋靠牆坐著。
房間裡的掛鐘，『滴-答—滴-答—』作響的聲音在半夜的房裡好清楚，男孩將身子縮的更緊了點，還是一臉執著。
窗外的夜燈混著月光，從窗簾的縫溜進了房。有些昏暗的光，讓房裡擺放的東西足以被看見。
男孩看著被丟在角落的玩具，他跳下了床，在蒙上一層薄薄的灰塵的玩具箱前，蹲了下來，看著，那些都是他玩膩了，不要的舊玩具。
他從中拾起了一個有些舊的木盒子，上面的玻璃蓋已經破了，機械的軸曝露在外。
『是爸爸送的音樂盒，是我吵著要的。可是已經摔壞了，它原本的音樂是甚麼呢？』
男孩的手指摸著上面的木紋，很輕柔地。
他耳邊響起了母親剛剛唱的童謠。
「好久好久的故事，是媽媽告訴我。」
那是略帶沙啞的女音，男孩回過頭來，房間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。
窗外的樹影劇烈的搖動著。
『一定是風聲，一定的。』
小男孩在心裡想著。
「在好深好深的夜裡，會有虎姑婆。」
『磅啷－！』
手中的音樂盒摔落在地面，男孩的手開始顫抖。
他不敢回頭。
從眼角的餘光他看見肩膀上有隻手，滿是皺紋的手。五根指節突出，長長的指甲有些黃，缺乏彈性的皮膚上面有著黑斑，那是一隻明顯是老人的手。
男孩想叫出聲，張開嘴卻發現他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。
「愛哭的孩子不要哭，她會咬你的小耳朵。」
他感覺耳邊有著微微的熱氣，低沉的嗓音像是緊掐住他一樣，男孩有些喘不過氣。
「不睡的孩子趕快睡，她會咬你的小指頭。」
男孩喘息的聲音加重，不管怎麼大力的吸氣，他還是覺得呼吸不到空氣，陰冷的恐懼感占據了嬌小的身軀。
原本倔強的雙眼，現在已寫滿了恐懼。男孩強忍著眼淚。
「我是誰？我是誰？」
明明是在耳邊的輕語，男孩卻止不住冷顫。
「我要愛哭孩子的小耳朵。」
「我要不睡孩子的小指頭。」
男孩感覺那雙蒼老的手滑過了他的背脊，緩慢地。名為害怕的情緒，隔著單薄的睡衣，讓那有著繭的粗糙手指一點一點地寫上去。
「孩子，你哭了嗎？我要你的小耳朵。」
眼淚順著蒼白的臉滾落，男孩緊咬著下唇。
「孩子，你睡了嗎？我要你的小指頭。」
「給我、給我。」
「不…不要！」
男孩掙脫了背後的人影，逃到了窗下。
那人影向男孩走來，在窗外透進的光下，男孩得以看清。老邁的身軀，走路有些顛簸。腳上穿著豔紅的繡花包鞋，暗紅的緞面長裙上有著反射的亮面，同色的上衣繡著金線交織出花紋，灰白的髮梳成了髻，髮帶整齊的束在上方。
鑲在那張老臉的，是一對青綠色的貓瞳，金光猙獰的在眼瞳裡打轉。她直直盯著小男孩看，咧開了嘴笑，乾巴巴的唇間露出了兩排尖銳的牙。
『虎姑婆！』
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過，男孩摀住了嘴，不讓自己叫出聲。
「我是誰？我是誰？愛哭的孩子，給我你的小耳朵。」
暗啞的嗓音迴盪在四坪的小房間。
「我是誰？我是誰？不睡的孩子，給我你的小指頭。」
她一步一步，靠近男孩。
那雙細瘦乾瘪的手，伸向了男孩，在暈過去前他依稀聽到了自己的尖叫。
「不要！不要咬我！虎姑婆不要過來！不要！」
「沒事了，沒事了，你只是做惡夢而已！」
男孩張開眼，他躺在母親的懷裡，父親一臉擔憂的看著他。
「爸爸…？」
「爸爸在這邊喔，怎麼了？夢到什麼了？」
男孩緊緊抱住母親。
「虎…虎姑婆來了，她說要吃掉我！爸爸…媽媽……我好怕…我不要被吃掉……」
「不會的，爸爸媽媽都在這邊陪你喔，虎姑婆不會來的。」
「真的嗎？」
「真的，爸爸媽媽都會陪在你身邊喔，快睡吧！睡著了虎姑婆就不會來了。」
有些過小的床，三人就這樣擠著。
「…爸爸，你回來了欸。」
「對啊，我答應過你的啊，明天早上再一起吃蛋糕吧，和媽媽三個人一起。是你最喜歡的草莓鮮奶油蛋糕喔。」
「嗯！爸爸媽媽…最喜歡你們了喔……」
小小的身軀沒多久就發出了輕輕的鼾聲。
圍著孩子而睡的父母相視而笑，也闔上了眼。
「還記得還記得，瞇著眼睛說。」
窗外的風聲仍吹著，像是歌聲。
「虎姑婆別咬我，乖乖的孩子睡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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